一个用“春”来修饰的名词，就像春天一样，总是不禁让人产生无数遐想——春闱、春情、春梦……今天我们的话题便是一条叫“春”的凳子——春凳。

01 释名

如果了解中国家具的命名法则，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，春凳是一个很特殊的名称。

在坐具（椅凳类）范围内，所有的样式基本是根据其外形特点形象地进行称呼，比如圆凳、方凳、圈椅；灯挂椅、四出头官帽椅，或是根据外观形象或是根据外观造型赋予它者的形象代指。

即使是像“太师椅”这样用官职来命名的家具，这已经算是特例了，可春凳更奇怪，似乎在它的外形和名称之间找不到任何联系起来的可能。

所以，人们对“春”的理解必然会转移到它的使用功能上。

《现代汉语词典》中对“春凳”的释名是：

一种板面宽大的长凳。

在《红楼梦语言词典》中的解释是：

一种既宽且长可坐可卧的凳子。

这两种解释都大差不差，但有一个共同点，都是形容的春凳的外观，读者仍然不能从释名与名词之间形成联系，达成很好的理解。

明 黄花梨有束腰罗锅枨二人凳

02 春凳之用

既然不能在其外形上理解，我们只能在其用途上寻求答案。

关于春凳之用，历史上并没有详细的记载，只是在明清传奇小说中经常出现其使用的场景。

因为常常出现在艳情小说及春宫图画中，后人便将春凳之“春”与春宫之“春”联系起来，认为这是一种男女房事用具。

这一说法不能说没有道理，而且已经形成了普遍的认识。

在出现“春凳”一此的明清小说中，有相当一部分确实是作为男女之事来用。以下选列几则：

（聂变豹）叫丫头们抬过一条春凳，铺上褥子，地板铺了红毡。叫他扶起爬在春凳上，站在毡上。羸阳此时身不由主，凭他们摆布停当了。聂变豹浑身脱光，笑对那妾同众丫头道：“你们都不许去, 在这里看我老爷试新。”

——《姑妄言》

二官道：“夜间待我想个法儿起来，与你长会便是。”把二娘就放在一条春凳上, 两个又*了起来。

——《欢喜冤家》

一面解褪衣裤，就在一张春凳上双凫飞肩，…… 不胜绸缪。

——《金瓶梅词话》

尝见厦有春凳，肉红色，甚修润。李以故无此物，近抚按之，随手而曲，殆如肉软，骇而却走。旋回视，则四足移动，渐入壁中。

——《聊斋志异》

当然，不是所有的用“春”修饰的词都跟男欢女爱有关，用“春”命名也可能仅仅是因为跟春天有关，如“春联”、“春卷”……

春凳作为明清时期常见的家具，在历史的记载中也并完全是用于男女之事。

明晚期 黄花梨内翻马蹄式春凳

明代徐咸的《西园杂记》中记载：

四时之景，惟春为可乐。春时风日和畅，花柳争妍，百鸟交鸣，人心悦怿。故人于此时，曰寻芳，曰踏青。登山临水，随意所之，皆所以涤荡鼓舞，用宣春机，以助阳回之意，故桌曰春台，凳曰春凳，肴馔之具曰春盘，果菜之品曰春盛。又曰春槅，曰春檠，酒曰春酒，饼曰春饼，茶曰春茗，菜曰春蔬，皆春时燕乐之具，他时则无有也。”

明代沈受先《三元记》第六出有词：

【字字双】〔净丑上〕春台春凳摆得能。端正。安排春盛十来层。齐整。东阳美酒七八瓶。忒盛。正好猜拳掷色赌输赢。行令。

以上两段记载形成了关于春凳之用的第二种意见——春天之凳。春天来了，可以搬到室外去晒太阳，似与春时有关而得名。

南宋刘松年 《撵茶图》

又，在《红楼梦》第三十三回中，宝玉挨打以后，凤姐就指挥小丫头说：

“你们还搀着走呢，都打成这样了，走得了吗？赶紧把带藤屉的春凳抬出来，抬着宝玉走。 ”

众人听了, 连忙飞跑进去, 果然抬出春凳来, 将宝玉放上, 随着贾母王夫人等进去, 送至贾母屋里。

结合在旧时“家法春凳去衣杖责”一说，可以推测春凳是可以用来执行家法的用具。所以关于春凳之用就有了第三种看法——一般家具之用。

87版红楼梦中责打宝玉的春凳

除此以外，还第四种说法：蒙古人入主中原后，将国人分为四等：一等到为元人，亦即当时的统治者；二等为色目人，即西域人，为助元人打天下者；三等到为汉人，即先已臣服的北方人；四等最下为南人，即江南之人。

江南为原南宋国土，是最后降服者。为防止南人反抗，每十户人家要派进一位元人，以监督南人。

这位元人由十户人家共养，元人享有性特权，凡是看中那家妇女，随时都可以享用。为了方便，每户人家的客堂里都必须备有长而宽的类似矮床的春凳。

这一说法实为荒谬，可暂存一说，却与第一种说法的男女之事构成了一种呼应。

03 春凳的造型

前面我们说春凳的名字与造型没有任何的联系。那春凳作为重要的家具类型，它是否有着既定的造型与规格？

王世襄在《明式家具研究》中，将凳类分为条凳、二人凳、春凳等等。二人凳和春凳是区分开来的。但是王老在介绍二人凳的时候最后补了一句：二人凳在南方被称为“春凳”。

严格说起来，二人凳和春凳归类及命名也没有统一，常常混用。有短窄而名春凳的，也有长宽而名二人凳的。

明 黄花梨有束腰罗锅枨二人凳

有谈北方将短窄名为二人凳，而南方统一称为春凳的。或许后来民间将比条凳宽的长凳都称呼为春凳也未可知。

它的长和宽的差距较大，其长度一般可供两人并坐，凳面较宽、无靠背，其高度与床相仿。而书面文字，写作二人凳的渐少，写为春凳的更多。

一米左右的这种长凳虽然较为常见，但并非定制。作为日用器，在不同地区，不同家庭形制和尺寸因地制宜，有很大的变化，80-190cm左右的都可以见到。

黄花梨裹腿卡子花春凳

紫檀夹头榫凤纹春凳

春凳制式与条桌、条案基本相同，唯有高矮与尺寸长短不同。

条桌式春凳是指不带“吊头”，凳子四足位于凳子四角；条案式是指带“吊头”，凳足缩进，并未在凳面的四角。

条桌式春凳亦与凳一样，分为有束腰、无束腰、四面平等式。条案式亦可有夹头榫、插肩榫等造法。

清 紫檀束腰马蹄腿春凳

清 紫檀有束腰三弯腿二人凳

清 柞木无束腰罗锅枨加矮老二人凳

明 黄花梨案形二人凳

04 作为家具的春凳

春凳可以说是上至皇帝，下至百姓家中都可以看见的家具造型，因为其大小适宜而又实用，几百年来一直流传不休。

江南地区喜欢把这种两人凳叫做春凳，一般常在婚嫁时上置被褥，贴上喜花，抬到夫家作为嫁妆。

春凳也可以供小孩睡觉用，有时也可以当炕桌使用。因为它的开头如长几，所以不仅仅可以作为坐具，而且可以在上面摆上一两件陈设品。

在古时候，由于家里的孩子多，春凳就可以供孩子睡觉，所以春凳一般和床的高度一致。

这就相当于和八仙桌相配的半桌，如果家里来了客人，就会将半桌拼接在八仙桌旁，可以供更多人就坐，在一定意义上，春凳和半桌起到了相同的作用。

柞榛木夹头榫春凳

“春凳”可以说是应用很广泛的家具类型，虽然名字里叫“春”，但是它丝毫不影响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。

如果小孩问大人：春凳是什么东西！中国的家长一般都是一边掩饰着脸上的惊慌，一边忙着解释：春天来了，阳光明媚，这是可以搬到室外坐的一种宽板凳，所以叫春凳。

原来，春凳就是春天的板凳，秋波，就是秋天的菠菜。

就像小时候我们问父母，我是哪里来的，中国的家长会说：垃圾堆捡的……充话费送的……

这种误会与揶揄是中国式的，就像春凳一直陪伴中国人几百年的生活起居一样常见。

洞洞杂货店